禅石

                                                      作者：马浩瀚
      禅石，即禅意石。禅，长期以来一直被玄秘化。因为参悟了禅的人不多，悟了禅的人又恪守所谓教外不传，于是，一知半解的人把禅解释得支离破碎，让人无所适从。而赏玩禅石必须先领悟禅，不懂禅，自然欣赏不了禅石，怎么办呢？那就先从禅说起吧。   
      先说迦叶成佛。那时佛祖释伽牟尼拈花微笑，而众僧呆若木鸡、噤若寒蝉，虽苦思冥想，终不知所云。唯有迦叶如沐慧风，会了禅意，放下了敬畏、放下了求索、放下了一切自持，腾身青云之上，察看世间百态和惊惧忧苦，蓦然顿悟，满心大悲大爱，无厄无痛、无忧无扰，悠然天地之间、三界之外，油然而释笑，坐化成佛。其实，禅不过是舍弃自我，投身于大同；脱离苦厄，自在于喜悦祥和。可见，禅之根本在乎禅意。
      那么禅意又是什么？通俗地说，禅意，就是禅的精神，明了禅意便参悟了禅。看似高深玄妙，实则一汪清水。就如同你读懂了李白的《静夜思》。明白了李白当时在外边混得很累，有点烦，想家了，也就行了。小情绪、小感慨而已，大可不必非得追究他写诗时的思想感情根源、社会背景，以及与朝廷的纠葛缠扰。诗为禅客添花锦，禅是诗家为玉刀。领会诗意，就懂了诗。得了禅意，就悟了禅。禅意之根本是追求至真、至善、至美，乘物游心，感受大美、大道的逍遥自在。迦叶之所以能成佛，是因为他看到了佛祖拈花微笑，他感到了光明清澈、平静祥和、温暖舒泰和喜悦超脱，他得了禅意。
      我并不愿刻意把禅简单化。参禅确实是一个清醒、简单、明确而喜悦的修心过程。一切道归法于自然，禅本来就那么简单。
      了解了禅意，禅石就更好懂了，就是有禅意的石头。明白了禅意，去寻觅、获取、整理和欣赏禅石，便不再感觉虚无玄妙，茫然无措，正所谓“无从无道则得道”。禅石，是禅的一个殊相，赏玩禅石是禅宗美学的具体实践活动。马克思定义禅宗美学为“真正的科学”，可见本就不应把禅虚无化、玄秘化。
      禅石包含象形、景观、图案和山水，但在它们之外。不以形、不以色、不以质、不以任何外相论禅石。一块石头，你看到了内敛而不是颓废，看到了高雅而不是轻狂，看到了敦厚而不是浅薄，看到了喜悦而不是浮躁，看到了深邃而不是晦涩，看到了和美而不是张扬，看到了宁静而不是死寂，这就是好禅石。你欣赏它的同时它也在欣赏你，这是缘分、是交流，是会意的笑，你也就达到了“石即我，我即石”，乃至“石我两空”的禅意境界。
      那么，禅石的形象又是如何呢？
      首先，真而有其实，不以质论。真即不假，来于自然造化。本来天地大道就极其直白而简单，我所见过的禅石有灵璧石、黄河石、长江石、大化石和吕梁石等诸种，每一块都非常简洁、明确，但都能让人惊心动魄。但因其形状、图案或花纹简单，故而易造假，或刀刻斧劈，或拉纹打洞，或酸烧火烤，极尽人工之能事，但终非天物，让人感觉丑恶不堪。因此，禅石无论出自天南地北，山上水下，还是天外来物；无论它质地坚不可破，还是绵软易碎；无论它是细密如脂，还是粗砂杂砾，只要它天然去雕饰，未经加工，就是说“真”，它也就具备了禅石的必要条件。
      其次，善而有其色，不以色辨。在某地，有不少灵璧石玩家认为，黑乃百色之母，石非黑不能玩也。其实不然，石之优劣，不能从颜色上判断。天下奇石，林林总总多达万类，颜色更是绚丽多彩。女娲不炼五彩石，何以试手补天裂？所以，我等凡夫不可厚此薄彼、夜郎自大。赤、橙、黄、绿、青、蓝、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和谐、是融汇、是竞美、是凝聚、是宽容、是博爱，是禅石至善的意境。 
      最后，美而有其形，不以形拘。许多人认为，禅石就是外形象僧人的石头，还有人认为禅石就是“圆石蛋子”。这都没有摆脱僧道木鱼形而上的束缚。在某石产地，我曾问过一位玩石行家何谓“禅石”，他回答：“不一定。有说是蟾石，像青蛙的石头，金蟾代表财富；有说是蝉石，像蝉的石头，取意蝉联冠军，独占高枝；也有说是蚕石，像蚕虫一样的石头，寓意终有破茧成蝶的一天”，而唯没有提及“禅石”。某些人的认识，或直接、或间接地拘泥于象形范畴而不能自拔。但禅石确实不可能从外形上去界定，赏禅石需要破形而上。它可以象形，可以为景观，可以为山水，但它必须有思想，能够很积极地与人交流，能够激发我们潜意识的真性美，启动自性体悟，在直觉中悟得佛性。无论你能否读懂，它依然明确、清晰、永恒而自由地存在着，佛一样地拈着花，看着你，微笑着。
      说到底，一块石头，你看到了内敛而不是颓废，看到了高雅而不是轻狂，看到了敦厚而不是浅薄，看到了喜悦而不是浮躁，这就是好禅石。百家争鸣、百花齐放，乃盛世吉象。赏石修心、参悟人生，才是禅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