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代赏石“瘦、皱、漏、透”的 文化内涵和精神作用

                                           作者：刘先令  吴玉伟
      中国古代赏石观，当数“瘦、皱、漏、透”最为经典，她不仅浓缩了当时的赏石思想和理念，并使之成为精髓，而且也将人们的感情世界注入其中，使之升华为精神上的寄托。古人对高峻山岳充满崇拜、敬畏之情，在他们的眼中，日月、山河，甚至一草一木皆有灵性；而奇峰危岩、飞瀑流泉、岫云烟岚，则洋溢着勃勃生机和活力，无不是大自然的情感宣泄。人在山中徜徉，可怡情、养性、畅神，从而冲淡尘世的鄙俗和污秽，这即是文人雅士的山林情怀和隐逸心态。而赏石中的“瘦、皱、漏、透”，则源于古人对山岳之形的感悟和高度概括，而它们一旦被赋予了文化、情感和忧国忧民的情愫之后，则在感情上又远远地胜于对自然山岳的眷恋。《云林石谱》注曰：“仁者乐山，好石乃乐山之意。”即是对其最好的注释。
      古人赏石，不仅追求整体意境，而且追求其整体气韵的高雅和神采流动的神韵。通过“形”的表象，来揭示其内在的“清、雅、古”，从而引发丰富想象，激起二度创作的灵感。也就是说，对赏石既要追求其客观上的完美，也要追求主观情感上的抒发，从而进入辩证统一的艺术世界。
      古时所称的“玲珑石”，大多呈现“瘦、皱、漏、透”的外形结构和内在的变化之美。其形体不仅精巧细致，空洞贯通，窍孔遍布，还要通灵剔透，皱褶波动，凹凸分明。曲折多变的纹理，低洼莫测的深谷，委婉而俏丽，时时显露出透风漏月的美姿，令人赏心悦目，神思悠悠。正如苏东坡为湖口人李正臣蓄石九峰所作的《壶中九华》诗中所说“天池水落层层见，玉女窗明处处通。”一个多么优美的、惝恍迷离的仙境啊！
      然而，“瘦、皱、漏、透”除了体现艺术之美外，也是“空”的另一种说法，具体而言，“瘦”，即小，没有占满空间，骨架应坚实又能娴静娥娜，轮廓清晰明了，并留有余地；“皱”，石肌表面如波浪起伏,凸凹有致，虚怀若谷，显现了千年沧桑感；“漏”，无“空”则不漏、不通，洞穴贯通，富有深意；“透”，需有孔、有洞，有孔，洞则透；剔透空灵，透洞多姿，可以衔远山，可以吞五湖，一孔可窥尽大千世界。
      从字面上看，“瘦、皱、漏、透”无任何悲怆之情，但实质上却与“空”不无联系，然而，却不仅指“遁入空门”。古人对世事总有化解不开的、既“忧其君”又“忧其民”的复杂情结，在某些时候，“空”，对他们来说，只是暂时缓解和喘息的精神巢穴，而它却蕴涵着无限的潜能和难以想象的精神力量，在人们的内心世界“空”起到了化除、释放和宣泄的积极作用。一切的愤怒、不满和无助，在“瘦、皱、漏、透”之石面前，都变得那么不堪一击，或舒缓烦闷的情感，或转移纷乱的思绪，总之，他们无不把对社会现象的无奈、对自己仕途的思虑、对自家的不幸遭遇，统统汇聚起来，装进一个虚幻的世界，使之化为乌有。
      宋朝诗人石公驹在《玲珑石》诗中写到了看见昆石时的愉悦心情，他说：“我独与之友，目击心自闲。”从中我们不难看出，诗人原先的心情是何等的烦闷和惆怅，当与玲珑剔透的昆石对视时，“空”的力量瞬间使他心胸豁然开朗。
      南宋著名爱国诗人陆游，一生遭受了巨大的波折，他不但仕途坎坷，而且爱情生活也很不幸。但是，当他遇到以“瘦、皱、漏、透”著称的昆石后，也发出了“雁山菖蒲昆山石，陈叟持来慰幽寂”的无限感慨。孔窍遍体、曲径通幽的石体，刹那间在陆游面前变成了一个空灵的世界，他的愁苦得到了释放，他多灾多难的身躯得到了康复，他的报国心也有了驰骋之地。这些，即便是瞬间的幻觉，即便是空虚的泡影，而对于一个坎坷一生的陆游来说，也是无上甜蜜和幸福的。
      “瘦、皱、漏、透”的赏石观，在古代既有积极的作用，也有超然物外的作用。积极的作用表现为，玩石艺术思想的总结和激发励志之心；超然的作用表现为，为隐士提供了一个精神上的归宿。这个时代留下来的负面印迹，我们从清朝归庄《马鞍山三十韵》的诗中隐隐约约地可以体察到。当归庄登上马鞍山（如今叫玉峰山，是昆石的唯一产地），看到昆石后，惊叹道：“磊砢生奇石，玲珑类斫成。”随着他观赏的步步投入，思想上也逐步出现了变化，或许是因为他触物生情、浮想联翩，于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城市虽难隐，岩峦孰与争。残阳扶杖送，皓月倚楼迎。”
      古人总结“瘦、皱、漏、透”的赏石观，虽然已逾越千年，但如今依然熠熠生辉，其积极的一面，对当今的石文化发展依旧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教育作用。它之所以在今天仍被石界推崇，除了可以激发和丰富观赏者无限的想象力之外，还可以使观赏者从读石中领悟到其所蕴涵的意境、情趣和哲理，其文化、精神上的作用和影响力也将是巨大和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