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盘 置 景 艺 术

                                                作者：焦洪光
      水盘赏石是案几石置景的重要赏玩形式，在我国大陆石界渐有再度流行之势。一些石友对水盘赏石的肇始源流认识上存在盲区：认为其是日本、韩国推崇的玩法，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奇石品种多、玩法多、受众多，完全没有推广水盘赏石的必要。这一认知缺失的实质是误解源流、盲目排他，是自闭自大心理在作祟。正本清源，细说如下：
      一、水盘置景的源流
      水盘置景的一千余年的发展进程，可以用中国源、日本流、台湾风这九个字个字来概括。
      1．中国源
      水盘赏石源自中国。她脱胎于我国历史久远的盆景艺术，是盆景艺术门类中的一支奇葩，是当代景观赏石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我国考古发现以盆栽石的实证是唐章怀太子墓壁画中有侍者手托盆石的生动画面。由此可见，早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唐代，水盘赏石的赏玩形式已经形成，且在皇族、贵族阶层盛行，甚至是生死不离须臾的雅玩。
      由于近代中国历经战乱及动荡的破坏，水盘赏石这一艺术表现形式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以致被相忘于江湖。言及于此，不由想起唐人贺知章《回乡偶书》中“儿童相见不相识, 笑问客从何处来”的诗句。有些遗憾甚或悲凉的是：作为源头的中国石界，对水盘赏石艺术的确疏离久远，已不相识。但水盘赏石肇始于中国，却不难在国外找到实证的支持。
      在日本，现在还存留着很多产自中国的名石。笔者曾在四川峨眉山偶遇一日本僧人，闲聊中提起日本的石艺，其言及日本古老的寺庙一般都供奉有来自中国的佛石作为镇寺之宝，代表佛法的传承与正统。众所周知、传承有序的水石之王《梦之浮桥》，产地在中国江苏省宁山。曾先后由足利将军家族和后醍醐天皇爱藏，现藏于日本德川美术馆；日本一块有着一石一城典故的《末之松山》传承石，现为日本西本愿寺寺宝。产地是中国镇江金山寺。这两块名石都是以盘器栽石的实证，也是水盘赏石中国源的实证。
      和日本情况类似，盆景赏石艺术自唐代开始传入新罗国（今韩国南部），至今韩国仍保留有许多唐代流行的峰石景观，陈列于年代久远的寺庙与宫殿。如今，韩国石界的寿石文化中，水盘赏石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景观石可以入盘展演，也有画面石、象形石入盘展演的实践，形成了多元的赏玩特色。
      2．日本流
      毋庸讳言的是，盆景艺术自唐代流传到日本后，传承接续、积淀发展，水盘赏石文化脱颖而出，更随日本经济的崛起传播到世界各地，不断发扬光大，成为西方人眼里东方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从欧洲石友组织的石展上，可以发现其展石风格、展具配置、展演形式、空间规划等方面都是亦步亦趋的日本风格。澳洲石友也经常参加日本的展会，学习、购石，乐此不疲。
      笔者在2010年天津国际盆景展上与来自意大利、西班牙、美国、澳大利亚等10多个国家石友有过接触。亲身体验到了一次小小的水盘赏石的“世界波”！令人心生诧异却又可以理解的是：他们把水盘叫做“suiban”,认为是日语的译音。这个小小的细节，不能不引发我辈感慨，石界性情中人，莫不为水盘赏石文化在故国的没落而痛惜，为担起一份正本清源，再度光大的责任而尽心力。
      由于历史原因和交流的便捷，以及所处自然地理环境的相似，韩国和我国台湾地区的水盘赏石风格受日本影响较大，有着相近、相通的赏玩理念和方法。
      3．台湾风：
      我国台湾地区的水盘赏玩爱好者大多有着良好的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和积淀，加之早年的国际视角和虚谷纵怀的开放性思维方式，在实践中摸索出成熟的水盘景观赏玩理念和较为完备系统的理论体系，难能可贵，值得我们当下的石界中人认真学习和借鉴。以期广闻博识、开拓眼界、找到方法、达成体悟石道本质和精髓的追求。
      水盘赏石在大陆的流行，很容易看到台湾风的影响。
      笔者印象最深的是:早年每逛大型石展,总能见到台湾的林同滨先生向参观者讲解水盘景观的分类和不同的玩法，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激情四射！
      现在想来，彼时的林先生多么想找到知音啊。虽然我至今与林先生也不能算作相识，但对一个文化行者的敬意却在多年前已经定格。
      水盘赏石的中国源，是我们祖先文化创造力的荣光；水盘赏石的日本流，是日本石界吸纳、传承、发展、光大的客观历程；水盘赏石的台湾风，不仅是大陆石事兴盛的助推器，更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理性回归。实际上，德国、美国等西方艺术家对水盘赏石艺术早有关注，且赏玩、研究、著述颇有深度。我们有理由相信，水盘赏石的世界波，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再度崛起而唱响！石艺只有品位的高下，没有地域的藩篱。历经演化积淀的水盘赏石艺术，在她发端的土地上，一定会再度孕育、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更具传承的意义。
      二、水盘置景的基础知识
      1．水盘置景的艺术特色
      水盘置景的艺术特色简单的概括就是：单石成景、由石及景、以盘集景。水盘置景作品，以小博大，尽显“尺盘天地在，千寻一卧游”的佳境。是立体的丹青、浓缩的自然，极具观赏性。
      无论象形石、画面石、景观石还是抽象石，都是对我们身边自然界中物象形体与线条的效仿与膜拜，水盘石选石严格，能在赏玩实践中深刻体悟石道的精髓，从认知的角度实现感性到理性的飞跃。不仅得其趣，而且得其法、知其美，进而达到“品其性”的高度。
      2．水盘的挑选
      赏石水盘主要有紫砂上釉盘、瓷盘、铜盘、钢制漆盘等。在实际赏玩中主要使用紫砂釉盘。瓷盘因瓷泥烧制特性，一般鲜有方盘烧制成功。铜盘相对价格较高，受众较小。钢制漆盘埋深高、重量轻，价格适中。值得一提的是清末民初的小规格紫砂釉盘目前已经成为古董级收藏品，在近年西泠印社拍卖公司的拍卖会上受到藏家的追捧。
      以紫砂釉盘为例，水盘的款型分长方、长圆两款。其主要器形有简洁大方的切立款、古典端庄的鼓丁款、具浮雕感的万字符款、优雅明快的束口款、疏朗俊秀的上下钮款等。其釉色丰富，窑变千变万化，选择余地大，深受玩家喜爱。
      挑选水盘的具体方法：
      一是选大不选小：置景时布局调整余地大，阔景效果好。
      二是选深不选浅：指水盘的槽内深度。一方面埋深大有利于找到景石合适的山脚沿线，另一方面对底部不够平整的景石可以起到很好的固定作用。
      三是冷色调景石适合选暖色调水盘，反之亦然。石、盘同色系时，有较大的深浅反差，也有很好的展演效果。
      四是景石和水盘的比例在1:1.5—1:3之间。同一块景石也可以根据展演地点的空间条件，在此范围内选择不同规格的水盘。
      五是长圆盘有收景作用，适合进深（景石前后的规格，即厚度）相对单薄的景石。
      六是静态景石适合长圆水盘展演，动感较强烈的景石适合选用长方水盘展演。
      3．水盘沙的作用
      水盘沙是水盘置景中水的象征，即所谓“以沙喻水”。它在水盘置景过程中起到固定景石，彰显山脚沿线（水岸线）曲线变化的作用。水盘沙以韩国黄金沙为上品，价格较高；东南亚深海珊瑚砂哑光、吸水性强、不易板结而又易于水的挥发，价格低廉，适合普及。
      4．配饰的妙用
      竹排、撑船、亭塔、文人公仔等小饰品在水盘置景中的妙用在于点化主题、反衬阔景、营造视觉中心，和中国传统绘画的画龙点睛有异曲同工之妙。进一步说，水盘赏石是由石及景、以盘集景的置景艺术，其营造的视觉中心未必在景石本身。个别配饰作为点睛之物，在点题、阔景的同时，起到规避景石缺憾、提示景石优点、改变观赏者视线，从而营造置景作品视觉中心的决定作用。
      5．水盘置景步骤
      第一步：准备好油画刀、羊毛刷、喷水壶等用具（如图1）以及备用的配饰(如图2)。
      第二步：确定水盘置景作品的摆放空间和位置，把规格匹配的条案或者案几放置稳妥。
      第三步：选择与景石规格、色泽相协调的水盘，放置在展演案几上。
      第四步：分析确定景石的走势。方法是目测景石主峰垂直线延伸到的坡脚点，该点距离景石两端最近的一侧为起势，相对较长的一侧为收势。一般情况下，景石的收势一侧留白。
      第五步：把雅石轻置于盘中，找到最佳摆放点后轻轻取出。最佳摆放点一般是景石的重心处于左右3:7或4:6的位置，前后为水盘宽度的中心线微偏后位置，要考虑到展演景石的前面有适度的留白空间。
      第六步：铺沙并用毛刷刷平沙面，用油画刀修平沙与盘的沿线（如图3）。
      第七步：把预定摆放雅石位置的水盘沙翻开（如图4），置入雅石，底部不平的雅石用沙固定，并把景石微调到最佳观赏角度（如图5）
      第八步：再次用羊毛刷把沙修平，特别要把山脚沿线（水岸线）用油画刀轻轻压实，最后用毛刷轻扫油画刀痕迹，让盘中沙达到平整、自然的状态。
      第九步：在水盘与景石上点缀所需的船、人物、宝塔或凉亭。一般点景配饰一到两个即可，不要超过两个。需要强调的是：在实践中，一些置景作品不需要添加点景配饰（如图6）。
      第十步：把喷壶调整到喷雾状态，距离景石20到30厘米以水喷石（如图7）。观察石肤遇水后由浅到深的色彩变幻（如图8），水汽蒸发渐干后的明暗变化（如图9，10，11），体会“阴阳割昏晓”的  诗情画意、惊喜于水滴如露珠般的悬垂欲滴（图12），其乐融融，身心由此而放松下来。
      置景到此，方悟置景洗石实乃洗心静气之道。缓缓十个步骤，犹如茶道的繁复，看似有些多余的程序，实则是使习练者在不知觉中沉静下来，放下繁杂俗念，沉浸此刻，自在、欢喜。          
三、水盘景观石相石的六不原则
随着水盘赏石逐渐受到石友们的关注，越来越多的石友开始了水盘赏石的实践活动。怎样的奇石可以入盘置景，景观石的标准是什么？笔者按照前辈们传授的经验，结合自己的实践
心得，初步整理出关于水盘景观石相石的“六不原则”。
六不原则是：不走不跑、不挡不顶、不乱不倒。
不走——忌景石潭、池走势向后，使潭池之水向后流走；
不跑——景石忌主观赏面一侧或两侧向后飘走，使整个景致不在同一个观赏面上，也无从形成环抱；
不挡——景石忌挡景，即前景遮挡后景的现象；
不顶——景石忌“顶胸”。指景石山腰山脚向外突出，使观者有拥堵冲撞之感。
不乱——嶙峋纷乱的景石，主次不分、主题不明。乱山虽堪可称奇，但绝不是人们向往稽留之地，不是怡情安神所在，是为大忌。
不倒——景石须保持山峰的挺拔中正，忌山峰前后左右倾斜。
深入分析景观石相石的六不原则，就会逐渐理解赏玩景观石要追求的形态、意象，就会逐步体味到自然入化的真谛所在：
不走则聚水；不跑则聚气；不挡则景深；不顶则舒心；不乱则主题分明、观者气定神闲；不倒则意蕴高雅，峰直气正。
水盘景观石的六不原则，是甄别景观石优劣、品位高低的基本要素和决定取舍的主要着眼点。简单明了，可操作性强。
一方面，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一方景观石如果存在六不原则中提到的问题缺陷，一定是让赏玩者至少产生些微遗憾的藏品，缺陷大小的综合考量，直接决定一方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景石的去留取舍。
另一方面，套用六不原则相石，也会有另一种情况发生：一块景石，峰正潭深，不走不跑，不顶不挡，却了无生趣，不是值得收藏甚至赏玩的石品。原因何在？
在这里需要进一步强调的是：六不原则是景石相石的基本原则。考量一方景石的品相高低，需要关照的因素还有很多，比如：点的节奏呼应衔接、线条的韵律舒畅流动、景深的层次递进延展、肌理的变化转乘过渡等都要自然而然。不滞涩、不突兀，滞涩则生硬呆板、突兀则意断神无。相石过程中的“差一点”就是不够品、就是不到位，甚至就是根本不成立。
在赏石实践活动中，逐渐培养以“点”及“面”的相石方法，运用六不原则，由“点”的判定认同到考量“面”对“点”的呼应是否合理、协调、自然，也就是全面地考量景石整体是否均衡稳重，浑然一体。才是景观石相石的不二法门。